采訪丨邱曉芬、蘇建勛、周鑫雨
作者丨邱曉芬
編輯丨蘇建勛、楊軒
1、CEO『綁架』合夥人
在隋平的記憶中,三年前那個倉皇的午後,是這位70後、前金控集團高管生涯中,極為驚恐的一筆。
他被綁架了。
是的,綁架。
如今坐在我們面前,隋平已經能雲淡風輕地說出這個令人錯愕的動詞,而當時的他,隻會比第一次聽到故事的我們更錯愕。
綁架隋平的,正是他當時任職公司的創始人、AR明星公司『影創科技』『《以下簡稱』影創『》CEO孫立。
沒有一絲預兆,2020年5月,孫立以『業務洽談』為由讓隋平來到J市,剛踏進蒙古包式樣的餐廳包廂,數十名孫立雇傭的男子便將隋平圍住。
他們手持棍棒,拿出早已經擬好的『自願』離職協議書、數份股權轉讓書,逼迫隋平徹底離開影創。
隋平記得孫立猙獰的樣子。
這位平時有些靦腆、與人交談時常常目光閃躲的CEO,在驅逐異己時展露出兇狠一面,隋平對36氪復述了孫立當時的威脅:『外面就是江,《不簽的話》把你推進去溺死』
在36氪訪談的多位當事人看來,影創本不該有這樣脫軌的劇情。
在AR/VR領域,影創曾是當之無愧的明星企業,其成立於2016年,是國內最早創業的AR硬件公司之一, 更是第一家拿到萬臺產品訂單的公司。
IDC數據和華安證券研究所數據顯示,影創2021年是全球出貨量排名第二、國內排名第一的AR廠商,市占率為18%,僅次於微軟的Hololens。
孫立在J市設下『鴻門宴』時,正是影創業務爬坡的關鍵時期,彼時影創賬上資金豐厚,口袋裡還裝著青島、常熟、常熟等多個政府訂單,是國內最早有商業化案例的AR公司之一,作為CEO的孫立,為何要如此極端行事?
在與36氪的采訪中,這場如黑幫電影般的『綁架』,在孫立的記憶裡卻有不同版本。
在孫立看來,『綁架』一說實為隋平添油加醋,當天隻是向隋平傳達罷免決定,談判過程既沒有語言威脅,更沒有任何推搡動作。
『《法治社會下》如果是綁架,他《隋平》人不也好好的?我不也好好的?』在影創上海總部辦公室,孫立反問36氪。
雙方各執一詞,讓『綁架』成為真假難辨的羅生門。
不過,據隋平提供的一份J市警方報警回執顯示,『隋平被非法拘禁案』此前被認定符合立案條件,已被立案偵查,尚且處於調查中。
孫立與隋平的組合,本是創業公司常見的高管配對:孫立負責產品技術,隋平解決『錢』,但雙方在合作後期卻陷入不可調和的矛盾。
多名影創高管對36氪表示,一方面,隋平主導的以政府資金為主融資方式等決議,並不能得到孫立本人的認同。
另一方面,雙方在情緒上無法達成一致,曾有員工給孫立提供了隋平一段酒桌發言錄音——『孫立就是小屁孩一個』,一絲一點,都引發了孫立的不滿。
盡管案件尚未定論,但CEO與合夥人在關鍵時期反目成仇,讓影創遭受重創。
此後短短一年,這家在高峰期時員工達到700多號人的明星AR公司,很快出現資金鏈斷裂,遣散員工、業務全面停滯。
創始人孫立更是代價慘烈,據他所述,七年前,29歲的他,靠遊戲公司的創業已近財富自由,而影創這次失敗的AR冒險,讓他又背負了3個億負債。
36氪曾於今年2月實地探訪影創上海總部,其在浦東坐擁的兩棟獨棟大廈已被回收,冷清空蕩的辦公樓裡,前臺被一沓欠款催收單、水電欠費單鋪滿,一樓展臺上十數臺AR體驗機上覆滿厚厚一層灰塵。
辦公室中,一些設備早已被清走變賣,隻留下墻上玻璃板字跡斑駁的項目排期表,證明它曾有過的、短暫的輝煌。
影創辦公室內殘留的項目排期 圖片由36氪拍攝
一位影創的投資人向36氪表示, 在巔峰時期,國內近八成廠商設備都與影創合作設計研發、甚至貼牌生產,包括聯想、創維、海信、騰訊黑鯊、OPPO、大朋、收購Pico之前的字節等等…..
而2023年6月6日,蘋果頭顯發佈的日子,是全球AR行業的『古騰堡時刻』。
一位行業人士表示, 蘋果的入局,代表著過去風雨飄搖的AR行業正在一步步做實,更關鍵的還是,蘋果將給行業送來可借鑒的AR產品定義、場景、開發者、生態、供應鏈、用戶和關注度……
『這個艱難的行業終於有了光』。
可行業歡騰之際,影創卻沒有撐到黎明到來的這一天。
2、失控的花錢速度
『錢都哪去了?』這是多位影創核心高管不約而同發出的疑問。
令眾高管感到蹊蹺的是,2020-2021年,影創賬上尚有幾個億的資金、上億的訂單款。
但不到一年的時間裡,2022年,影創拖欠工資情況已大面積爆發。
一位看過影創2022年盡調報告的高管對36氪稱,這家公司直到當年年底資金窟窿高達5.5億。
資金鏈斷裂,對硬件創業公司來說極其兇險,尤其是在AR領域——這更是一項費時、費力、費錢的系統性工程。
曾經有行業人士喊話,如果沒有能籌到10億的本領,別來碰AR。
一款AR眼鏡產品從策劃、立項、研發到出樣機,至少需要20-30個月。
一旦長時間悶頭燒錢的速度過快,或者一旦AR成品驟然折戟, 公司極易滑入資金斷裂深淵。
類似的情況,羅永浩曾經的錘子手機正是現實中一個鮮明案例。
影創辦公室 由36氪拍攝
而控制不好花錢的欲望和節奏,正是過去一波波被捧到風口的AR公司,最容易踩到、也最兇險的坑之一。
但賬目紊亂、花錢無度,卻是高管們對於影創這家公司的集體感受。
36氪經過多方采訪,大致梳理出這家AR創業公司的花錢狀況。
『孫立就是太好面子了』,影創一位核心高管任風《化名》感慨。
他向36氪舉例,公司曾經有多位核心高管在上海買房需要借款,『一個人兩百萬的款項,孫立說給就給』,至今都沒有打回賬上。
影創的賬目混亂,也有管理層的原因。
隋平告訴36氪,影創公司財務的一把手是孫立的親信,財務管理能力有限,資金把控並不嚴謹,此人甚至連『什麼是凈資產都不知道』。
為了補充流動資金,影創曾經有過不少銀行授信貸款,但令任風意料之外的是,影創幾乎每操作完一筆借款,負責這筆賬目的會計都能從公司得到三個點的返點。
『一筆1700萬的貸款,影創給會計三個點,幾十萬,但這本來就是他們的份內工作』,任風有些憤憤不平,這些大大增加了影創的融資成本。
在影創高歌猛進的彼時,這些問題都被潛藏在水下,無人拉響預警。
甚至創始人孫立的作風,曾經也堪稱奢靡。
影創位於浦東的兩棟獨棟大廈,單單裝修就花了500萬,這位夢想依靠AR成為『中國版比爾蓋茨』的CEO,辦公室坐擁大廈的整整一層頂樓,正中央陳設著兩臺名貴的鋼琴,招待處塞滿茅臺。
多位高管提到,孫立彼時的座駕是一臺價值百萬的邁巴赫,日常還配有自己的私人廚師、 司機、護士。
這些人的工資令人艷羨,私人司機的月工資達到了1.8萬。
曾有投資機構考察過影創公司後私下嘀咕,『感覺這不像是一家創業公司該有的作風,反而更像是一家‘暴發戶’式上市公司』。
影創位於浦東的大廈 圖片由36氪拍攝
除了花錢無度,影創過於前瞻的研發方向,正是這家公司資金彈藥快速枯竭的原因。
作為一家AR公司, 影創在關鍵的光學、交互算法上涉足無可厚非,但影創後續還把觸角伸向了更上遊、更燒錢、也離AR眼鏡更遠的衍射光波導光學器件、空間光調制器、 納米壓印光刻機技術。
孫立向36氪坦承,影創的經營效率並不高。
經過他的計算,影創大概隻有1/3的員工能夠產生直接收入,剩下2/3員工, 更多是佈局未來。
如今的他看來, 在AR創業公司真正有持續營收能力之前,應該盡量收束自己的研發方向,”不要做太多和業務無關的前瞻性投入』,孫立直言。
種種原因疊加下,影創的平均支出水平幾乎是AR行業最高。
任風告訴36氪, 影創一年的固定支出常年在1.5億左右、公司人員規模在400人到700人之間浮動。
而據36氪了解,AR行業初創公司正常規模一般是200人左右,一年支出最多不超過五千萬。
影創花錢的規模是行業均值的三倍。
其實,如果融資得以正常進行,影創過快的花錢速度都能夠被投資人買單。
但更致命的是,這家公司融資方式出現了致命失誤,直接將影創推入資金斷裂深淵。
3、當保守的人民幣資本,撞上很新的AR
影創最大的特點是,他們是中國AR行業中,拿政府資助最多的、政企合作項目最豐富的一家創業公司。
主導公司融資模式和方向的隋平,是這麼看待這種融資模式的:
一方面,盡管AR作為下一代移動計算終端,有著無限的可能性,但資本市場對這一充滿不確定性的領域,支付能力有限,信心容易起伏。
從這次蘋果Vision Pro的發佈也可以側面感受到這種割裂感——這一探索性的產品為AR業界叫好,但資本市場上,卻以下滑的股價作為回報。
另一方面, 最近幾年美元資本有式微之勢,人民幣資本抬頭,後者資金來源似乎相對更為穩定。
在他的設想中,政府給創業公司投資之餘,幫助AR企業撬動了訂單,同時解決AR市場投資額不夠、市場需求又不足的問題。
這一判斷其實無可厚非, 當下其實也有不少的AR公司、VR公司,如影創一般選擇了這種融資模式。
2019年,影創的一臺AR眼鏡『Action One』被送到了K市的辦公室。
眼鏡裡,左手邊播放著視頻,右邊還能開著PPT,讓當地的官員們嘖嘖稱奇。
雙方合作項目落地速度極快。
影創在K市的子公司趕在周末兩天匆匆成立,一筆兩億的資金打到了賬上。
此外,當地還願意給實打實的訂單支持,安排了多家中學,給影創下了數額不低的AR眼鏡訂單。
影創與K市的合作一傳十,十傳百。
『今天這個區長來,明天那個書記來,跑到上海影創大廈,求我們《合作》』,隋平一度讓孫立與下級告知,『省級以下領導,《孫立》不見』。
嘗到甜頭後,此後的2019年-2021年裡,影創與多地政府的合作很快鋪開:與成都投資投資1.5億建設西部中心,推進AR在軍工、醫療領域的落地;常熟政府投資投資6千萬,落地納米壓印光刻機技術的產線;重慶政府投資三千萬,落地全球應用中心……
影創2018年量產的Action One
這種合作得以推進,源於各地政府對於AR新技術充滿好奇,更有充足的元宇宙項目預算。
尤其是,2022年11月份工信部等五部門發佈了《虛擬現實與行業應用融合發展行動計劃》後,政府的元宇宙投資熱情被推向頂點。
政府對AR在內的元宇宙類型項目熱情,與多數市場化投資機構的態度似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這背後,有著許多更深遠的考慮。
一位AR行業人士向36氪分析,各地政府大多處於尋找經濟轉型的關口,元宇宙所代表的數字經濟是潛在的抓手,隻是,這種新的業態『看不見摸不著』,AR眼鏡卻是當中罕見的實體經濟。
『政府也知道現階段的AR賺不了錢,但它如果是手機之後的下一代移動終端,大家看重的是未來可能拉動的百億產業規模』,前述人士表示。
縱有投資熱情、預算也不少,但多地政府對AR的投資方式大多較為保守、謹慎。
36氪了解到, 部分地方政府對AR、VR創業公司的投資要求不算低:比如一些政府會要求創業公司進行『1:1配資』、或者要求將納稅主體公司改遷至當地、在當地落地AR生產工廠、 並且還有解決就業的指標。
當保守的人民幣,撞上全新的AR,產生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錯配感:AR行業太先進太早起,需要蘋果、Meta這般堅定、大額的真金白銀投入試錯,從迷茫中摸索出一條路子;而來自地方政府的投資,第一原則則是保障資金安全。
而當政企信任的天平被打亂,便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牌。
由於某些難以言說的原因,孫立很快發現,與某地的合作很快出現了變數。
M市的一筆投資原本口頭約定五年到期,合同簽訂時突然變成了幾個月期,性質也從投資變成了借款。
這筆錢,使得影創在2021年時陷入了巨大的逾期風險,繼而成為了影創後續尋求其他融資的定時炸彈。
孫立表示,由於懼怕風險,各地銀行此後陸續出現了『抽貸』,凍結了其公司賬戶上的資金。
『影創在當地約定的投入、項目落地達不到預期』,M地給到影創的回應十分隱晦。
一名行業人士則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數表示理解,『給到影創的投資本來就是用於當地子公司發展的,被挪用了,基於國有資產安全考慮,當地總得做點什麼及時止損』。
就這樣,影創彼時看起來風光無限,手握幾個億的政府投資和合作,但這些融資都變了質,成為其賬上短時內難以結清的債務,壓垮了現金流。
有消息人士稱,影創彼時與阿裡、合肥政府接觸的投資,也皆因此落敗。
一個現象是,2023年以來,越來越多的AR公司、VR公司為了資金和訂單,選擇和地方合作,但也有公司做出了與影創完全相反的選擇。
一家AR公司在被無數個地方投資平臺電話轟炸之後,表示了婉拒。
在這位創始人看來,至少現在還沒到政企投資合作的最佳時間——要等公司有一定的出貨量規模、有自身的造血能力之後才能考慮。
根據他的計算,合作的門檻大概是,一年有二三十萬的出貨量,這樣一方面可以保證有收入參與配資,也有足夠的產能規模可以去適配建廠要求。
『AR如今看來是一件至少需要十年才能發展的事情』,『但我對錢這件事盲目自信,對於錢的風險預估不足』,孫立在影創的創業失敗後,得出了這一關鍵結論。
4、AR,仍是一片黑暗森林
國內大抵沒有一個行業如AR、VR一般,歷經大起大落。
國內行業熱潮的起點是被暴風盒子上市所開啟的,這家產品簡陋的公司,40天內荒誕錄得37個漲停,給予了行業極大的刺激。
『當時大家覺得風口就在那』,一位行業人士還依稀記得當年行業的盛景,霎時間上百個品牌湧現。
直至如今,那些過早入局的AR、VR品牌,99.9%都消失了,甚至包括第一波熱潮中少數的幸存者影創。
當行業猛烈退潮之後,創業者們頓悟,AR行業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容易。
他們面前是一片黑暗森林,各自又都缺乏方向感。
首先,AR本質上是一個極其矛盾的品類。
『AR仿佛在螺螄殼裡做道場』,一位行業人士對36氪概括。
在當前的技術水平下,一個極小的穿戴平臺上,很難同時集成高算力、高密度電池、高清顯示,就連蘋果的Vision Pro都沒有完美兼顧這一『不可能三角』。
而與此同時,供應鏈上的Micro OLED顯示技術、 Pancake/衍射光波導光學方案、 AR芯片、更高密度的電池技術等等,還在逐步發展中。
產品定義上的處處受限,直接導致AR的Killer APP懸而未決,使用場景模糊。
用戶縱使入手AR,也不知如何使用。
影創Action one
其次,是AR生產制造之艱難。
盡管AR是一項極具科技感的產品,但它在生產方面依舊是最『土』的東西。
供應鏈上一個小小的環節沒做到位,都可能演變成為AR公司的『生命無法承受之輕”。
『硬件生產當中有很多潛規則,這是許多軟件背景的創始人所不具備的能力』,另一位行業人士表示。
影創一名高管李明向36氪舉了一個例子:消費電子硬件的一項基礎工作是,考慮好零部件生產的周期並做好備貨。
但遊戲出身的孫立並不懂這一點,這導致了,影創經常為了一些兩三百臺AR眼鏡的急單,以高於市場數倍的價格去備一批料。
以影創的AR眼鏡『鴻鵠』為例,產品軟硬件綜合成本達到了7000元,最終售價高達2.6萬元,這種價格實際很難被普通的C端用戶買單。
生產制造管理經驗的不足,還直接拖垮了影創眼鏡的產品表現。
影創的AR產品頻頻出現的是功耗過高的問題。
令李明印象深刻的是,他們一次向某地政府演示產品時,眼鏡裡需要呈現太陽系的畫面,結果一位官員戴上後的十五分鐘,太陽穴便被燙出了一個水泡。
這位情商極高的官員當下尷尬打趣:『你們的AR眼鏡不僅生動展示了太陽系的景象,還展示了太陽系的高溫』。
再者,在投融資環境跌宕,投資者信心不穩的情況下, AR創業公司縱使想要回歸商業世界,當下也難以尋找到自我造血的機會。
大多數AR公司的自我造血,會在To B端業務上嘗試,這是一條短期內很滋潤的路徑,利潤率極高。
影創一名高管任風告訴36氪,2017-2018年,影創就曾經接過軍工、工業、教育業務。
以AR+軍工的項目為例,『700萬元的項目,成本就是幾張紙和樣機』;以AR+教育的項目為例,影創提供的AR眼鏡,客單價還達到了二十萬左右,毛利率甚至高達80%以上。
各個行業對AR縱有強烈好奇心,但真到需要真金白銀付費的時候,預算卻時常有波動。
任風稱,2019年一些教育客戶給到影創AR項目的預算甚至能達到百萬級別,但疫情期間,這一數字直接萎縮成5萬。
與此同時,To B業務回款周期也比較長,以教育場景為例,項目回款時間一般是1-2年、軍工則是兩年左右。
但對於多數AR公司來說,To B端僅僅是補充流動資金,很難沉淀技術,項目成果之間也難以復用,隻有C端才是更廣闊的星辰大海。
隻是,數據顯示,2022年全球AR設備出貨量隻有28萬臺,C端市場至今尚未打開。
AR的To B業務好做但無法沉淀,C端有空間但市場未萌芽,是令AR創業公司們最頭疼的地方。
影創大廈 由36氪拍攝
影創就曾經嘗試解開這個局,用轉型成為ODM廠商的方式。
2021年,在Meta的Quest 2出貨量提升至千萬臺的關口之時,孫立漸漸有了一種賭博的心態, 用『趣立』公司的名義轉型做ODM業務。
『我賭的是整個行業能被Meta的Quest 2帶起來』,孫立表示,『大家都以為,VR的時代要到了』。
影創曾用價格戰的方式走量,將設備單機代工的毛利從20%砍到了5%。
在高峰期時,影創接下了國內大部分品牌一體機代工業務,比如聯想、創維、海信、騰訊黑鯊、OPPO、大朋、印度的Jio。
孫立為此幾乎推出了所有的資金籌碼。
向ODM廠商的轉型,給影創快速帶來了正向營收。
德勤一份盡調報告顯示,2021年影創整體收入是1.5億,其中ODM業務大概占據了一個億以上的收入規模。
如果彼時的影創下定決心壯士斷腕,專心做ODM業務,影創還能活。
但影創並沒有這麼做,而是多條腿並行,既做ODM業務,又做AR ToC、ToB的業務。
在內部的多數高管看來,孫立後期其實是用戰術上的勤奮,掩飾戰略上的懶惰。
這加劇了團隊的疲憊感,實際上,影創的研發團隊在後期已經難以支撐這種『處處是重點』的戰略決策。
一位影創高管李波稱,趣立開啟後,影創後續推進的文旅、教育項目中發現了軟件算法、系統、散熱、穩定性問題,但反饋到研發團隊之後,得到的回復卻是,沒有充足的帶寬去解決項目當中的小問題。
為此,銷售團隊後期甚至隻能用別家的AR眼鏡去匹配需求。
在穿越黑暗的過程中,AR創業者的心態很重要。
『大家不能因為Pico縮減出貨量目標、或者騰訊不做VR了就垂頭喪氣,更不要因為Meta把出貨量拉高了而欣喜若狂。
要有長期的信仰,才能打好持久戰。
』一位行業人士對36氪表示。
誠然, AR是充滿挑戰,又很性感的一個賽道。
一位投資人表示,大家如今也多了些耐心,也充分意識到,從電視、電腦到手機、AR,『 天花板越高的東西發展越久,產品周期肯定會越長』。
這個緩慢發展的過程,也是逐漸破除不確定性的過程。
一位在行業沉浮多年、依舊堅持的AR創業者,這幾年來見證過許許多多如影創一般的AR創業公司,出生、堅持、死亡。
如今的她重新調整了認知。
『曾經我們動不動就以為自己要創造下一個時代,要做下一個時代的上帝』,但堅持了這麼多年,她頓悟到, 真正的AR太復雜,難以由某一家單體公司主導,『但是我們可以從下一個時代的一座橋、一個雜貨鋪開始做起』。
身負三個億債務的孫立,在經受了一次失敗後,依舊願意相信AR的未來,『做AR領域的大疆』依舊是他的夢想。
如今,影創過去的合夥人、高管、研發,重組成了六、七家不同的新公司,繼續在AR行業嘗試、堅持。
『豪賭會經歷低谷,但信仰依舊』,看完了一篇外媒對紮克伯格的采訪後,孫立在朋友圈轉發了文章,攫取了這樣一段話。
《應要求,文中劉名、李波、任風皆為化名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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