界面新聞記者｜徐詩琪 陸柯言
界面新聞編輯 | 宋佳楠
『任何一個傻瓜都可以走進路演室，說出帶有V和R字母的單詞，VC們就會瘋了一樣拿磚塊厚的錢砸向他們。
但是當他們發現《產品》跳票《或根本不會面世》時，已經太遲了』
2017年時，美劇《矽谷》曾如此調侃當時的VR創業潮。
盡管從業者都認為VR潛力無限，是『下一代計算平臺』，但距離第一個商業化量產AR眼鏡發佈已過去十年，甚至創業泡沫都已消散，也還沒有一個AR/VR設備真正達成這一設想。
轉折點會發生在蘋果最新發佈的MR設備Vision Pro上嗎？
歷經七年研發，搭載12顆攝像頭與兩顆自研芯片，精確的眼動與手指操控，蘋果『堆料』出一款被公認為當下技術最先進的頭顯。
但高定價、重量和待機時長等等問題，又讓其難以擔起『iPhone般劃時代產品』的稱號。
就在近期，Vision Pro還被曝出預期銷量下調的消息。
作為行業參與者，AR/VR創業者們如何看待這個強大的競爭對手？上遊的AR/VR內容供應方又將如何投入？界面新聞與行業玩家們聊了聊。
蘋果拉高了門檻，但還稱不上『威脅』
很長一段時間裡，國內VR從業者們都面臨一種尷尬境地——元宇宙概念火熱、大廠設備熱銷，行業裡似乎永遠都有利好消息，但絕大部分創業公司仍然掙紮在生存線上。
市場上始終沒有出現有強大引流能力的產品，投資人們也早已失去耐心，把目光轉移到了AI賽場。
蘋果的入局，為VR行業重新奪回了關注度。
不少接受采訪的企業告訴界面新聞，投資人又開始積極詢問起產品動態。
單就產品來看，AR創業公司影目科技聯合創始人呂一飛認為，『蘋果為了滿足用戶體驗做了不少犧牲』例如VisionPro仍然選擇了帶線及外置電源的設計，形態也較為厚重，不適宜長時間和出行佩戴。
而用戶獲得的是更自然的交互方式和更沉浸的觀看感受，『做了取舍，這個風格很蘋果』呂一飛說。
在他看來，現階段的蘋果頭顯仍然處在過渡階段，『先將東西堆出來，再做減法』，最終目標是無線輕便一體式眼鏡。
這與影目科技『做加法』的路徑不同，其Nimo AR眼鏡主打無線輕便，出門時也可佩戴使用。
當前AR/VR行業存在多種形態與技術方案，廠商需要在顯示效果、重量以及成本中進行抉擇。
而蘋果采用了具有突破意義的硬件，例如Micro OLED+pancake的光學顯示方案。
Micro OLED具有輕薄、耗電低、發光效率高的優點，但成本相較於主流成熟的LCD屏要高很多。
也因此，Vision Pro不僅是業內首個采用Micro OLED的產品，也是首個實現單目4K雙目8K的頭顯。
蘋果無疑給同行樹立了高標桿，一些技術或被淘汰加速，『可能要革掉PC的命，以及很多VR乃至BB方案的AR眼鏡的命』呂一飛說。
BB方案是指Birdbath光學方案，它是AR眼鏡主流方案之一，但光波導方案技術壁壘與優勢更突出，正在成為滲透率更高的選擇。
另一家AR創業公司雷鳥創新CEO李宏偉則表示，蘋果在人機交互、舒適的設備外觀上的創新值得同行學習。
VR品牌NOLO創始人兼CEO張道寧也認同蘋果頭顯拉高了進入行業的硬件門檻。
他對界面新聞強調，蘋果把從Macbook搬來的M2芯片與R1芯片組成了業內難以比肩的性能標桿。
接下來，業內也會把更多期待寄托在高通身上，關注下一代XR芯片是否具有與M2+R1相較的實力，這也決定了蘋果能否長期在行業內一家獨大。
不過他認為國內VR廠商不必為蘋果的新品而焦慮，至少在2024年末以前，Vision Pro對VR市場的份額都不會有明顯影響。
一方面，該產品定價超過25000元人民幣，量產能力也相對有限；另外，國內VR廠商大多將場景聚焦在遊戲等娛樂內容上，路線存在差異。
呂一飛也表示，蘋果給同行們帶來的幫助大於威脅。
『蘋果為大眾做了一個系統性的教育，肯定是有利於行業發展的。
蘋果的號召力，全球也找不到第二個』
Vision Pro的出現，讓AR、VR的分界線變得模糊，未來MR可能才是主流。
按照現行的定義，AR指增強現實，可將虛擬物品展示在現實世界影像中；VR是虛擬現實，用戶可置身於眼鏡顯示出的虛擬世界中；而MR指混合現實，較AR更進一步，可以實現虛擬物品與現實的交互。
一般將蘋果Vision Pro定義為MR，不過其顯示方案與VR基本一致。
圖片來源：民生證券研報
但要說Vision Pro的發佈是行業的『iPhone時刻』，顯然還為時過早。
『準確地說，現在像是‘iPhone 1時刻’，而非真正定義了智能手機的iPhone 4』張道寧對界面新聞表示，這是一款在配置上吊打現有設備，並且擁有足夠創新力的產品，但還沒人敢肯定地說，短期內它會在出貨量上達到一個很大的規模。
張道寧認為，Vision Pro更像是一款可穿戴式計算機。
它並沒有花費太多精力在虛擬內容上，而是通過強大的硬件配置和蘋果的豐富生態，為開發者提供了一套強大的開發套件。
至少從發佈會展示的細節來看，蘋果不打算把它做成一個頭顯版本的遊戲機，而是聚焦生產力，比如開會這樣的辦公場景。
這反而給開發者留足了空間。
張道寧表示，這場發佈會給了NOLO很多啟發。
在應用和內容上，國內企業可以嘗試去適配類似開會、回憶故人、3D拍攝這樣的場景。
對於AR廠商而言，呂一飛則表示，蘋果發佈會並未展現太多AR應用，『其實是低於我的預期』，但蘋果對於生態的重視值得學習。
接下來影目科技還是會堅持無線一體的路線，進行更多生態合作，例如將樊登讀書、網易有道翻譯放入可移動的AR場景中。
視頻與虛擬人廠商受鼓舞
發佈會上，蘋果公司僅展示了一款遊戲應用，大部分案例聚焦於『看』的體驗上，例如巨幕大屏觀影，3D視頻錄制與播放，虛擬人形象快速生成。
這給上遊相關廠商開啟了新機會。
『現階段XR行業內容生產集中在兩個場景，一是遊戲，二就是視頻，無論是點播還是直播。
蘋果的設備遠超原來我們對VR的純娛樂的基礎定位』4K花園執行總裁李泓冰對界面新聞說。
4K花園是一家超高清技術應用和內容聚合、分發平臺。
Vision Pro的高配置對內容供應的清晰度提出更高要求。
在此基礎上，李泓冰認為，『第一個階段，最適合做的內容應該是超高清8K以上直播。
用戶容易快速感知，並且生產體系都比較完備，可以快速生產，內容也不至於稀缺，例如體育賽事、音樂演藝直播』而影視內容生產周期更長，盡管已有不少現存3D電影，但它們還無法做到交互體驗。
李泓冰判斷，VisionPro將像蘋果許多設備一樣，早期用戶以極客、男性為主，而體育內容將是這些人群重點關注的，例如NBA、世界杯等等。
他介紹了4K花園的『滿天星』系統，可以實現8K、3D、VR多機位直播，直播或錄制的視頻參數符合蘋果MR的顯示需求。
大型商業直播將依賴於專業機構，而短視頻直播等輕量化直播，李泓冰認為對應的工具『很可能是蘋果手機，因為已經具備了AR、3D人臉識別等等能力。
在此基礎上通過手機和眼鏡打通，就能夠滿足專業C端或小B端的內容生產』
除了視頻領域，虛擬人也值得關注。
天娛數科旗下虛擬人業務『元境』相關負責人對界面新聞表示，蘋果頭顯為行業帶來關注度，也為AI數字人業務和內容社區帶來更多技術創新的可能性。
這家公司目前已經與Pico合作，入駐PICO VR，同時也將關注行業最新佈局與動態。
開源證券認為，內容生態將成為MR設備最終核心競爭力的支撐，蘋果及一眾MR設備供應商迫切需要與擁有優質3D遊戲庫、影視體育媒體的資源方緊密合作。
國內具備優質影視內容、強大遊戲研發、IP內容生產能力的公司有望更大程度賦能Vision Pro的應用場景。
根據市場調研機構IDC的數據，過去三年裡，VR/AR產品的出貨量分別約為580萬臺、1120萬臺和880萬臺，不到手機出貨量的百分之一。
IDC中國高級分析師趙思泉認為，當前全球及中國AR/VR市場出貨均出現下滑，廠商的新品上市、營銷動作、新內容上線節奏等有所放緩，新的顯示和交互技術組件良率及量產時間仍不確定，全行業仍有重大的技術難題需要攻克和解決。
蘋果Vision Pro在產品硬件特點、內容生態升級方向、產業鏈新技術發展等方面具有重要指導意義，但難以憑借一代新品實現行業的跨越式發展。
但作為年度最為重要的新品之一，蘋果的正式入局將加速AR/VR設備從娛樂工具向生產力工具演進。
對MR相關供應鏈和內容生態廠家而言，眼下可能是個重要拐點，但還遠沒到值得慶祝的時刻。
畢竟，相比起智能手機十幾億的用戶規模，這還是一個非常小的市場。
在把它變成性感的生意之前，從業者們還需要經歷許多寂寞的夜晚。